太监笑了。
半是嘲讽，半是讽刺。
他甚至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。
这是他这一年听过最好笑的话，后宫无人不知的弃子，无人不能欺辱的傻弃子，竟然开口说话了，他不仅学会了说话，竟然还问他知不知死。
哈哈哈哈……
然后，顾写意也笑了。
不过这笑，却是阴森诡异的。
一记帅气的扫堂腿，还在哈哈大笑的太监，瞬间跌了个狗啃泥。
正当他被这突如其来的扫堂腿弄的一头懵时。
一个血红的拳头，砸向他的后脑勺。
路过的宫女太监，注视着这一幕，没人上前。
能在皇宫生存的人，普遍缺乏同情心，但当他们注意到，红色的是血衣，孩童似乎是弃子后，他们惊了。
而后围了上来。
守宫门的太监自然不只一人，当他们想要上前时，一双眸，缓缓扫过他们，他们竟诡异的僵直了身子。
围上前的宫女太监，自然也不会上前帮衬。
他们惊，只是因为这人是人人可欺的弃子。
走上前，也是为了看得更加清楚一些。
顾写意连出数拳砸向太监的后脑勺。
似乎觉得不够瘾，将被打傻打懵的太监的头扭过来。
站起身，用脚狠狠踩在太监脸上。
他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，道。
“你该庆幸，你是顾承欢的奴才。”
后面的话，他并没有说出口，日后太监若还能活蹦乱跳，自然会懂。
顾写意把脚从太监脸上拿开，而后抬脚向宫内走去。
守宫门的自然不敢拦。
直到他血红的身影即将消失。
一个太监才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扶起鼻青脸肿的太监。
一时之间，无人发声，但不知为何，在场所有人，从心底发出一阵寒意。
内殿的门，被人一脚踢开。
内室的人被巨响惊到，忙从内室走了出来。
那是一个只有四五岁的孩童，一身半旧粉袍，小巧瓜子脸，镶嵌着大而圆的眼，精致堪比画中童子的五官，在看到顾写意后，眸底满是惊讶。
他忙走上前，搀住他，而后向外大声喊道。
“来人，烧水，洗澡。”
喊完，将顾写意扶到一旁的塌上，又跑入内室抱出一个药箱。
他将药箱放下，熟练地检查顾写意的伤口。
当看到他血衣下遍布周身的伤痕，和手上几乎露出骨头的口子。
顾承欢红了眼，咬着后槽牙道。
“这群狗奴才，本殿饶不了他们！你也是，他们打你，你就不知逃吗？每次都是这样，本就痴傻，若是再不知道逃，你早晚死在他们手里！”
“日后，不会了。”
这是顾写意第一次在顾承欢面前说话。
稚嫩的童音，却因从不说话，带着沙哑。
还在检查伤口的顾承欢，惊讶地抬起了头，本就又大又圆的眼，此刻因吃惊瞪的更加大了。
“你会说话了？”
顾写意不禁想笑，他何时说过自己不会说话，只是混沌的那五年，他不知如何开口罢了。
顾承欢不知是吃惊，还是惊喜，跳了起来。
“你会说话啊？你原来会说话，不是傻子。”
他像是想到了什么，而后将脸凑到了满身血污的顾写意脸前。
“对了，你没名字，你想叫什么？我给你取一个好不好？”
顾写意眸底浮动晦暗难明的情绪。
他竟忘了自己还没名字。
想到了什么，他道。
“日后叫我长歌，顾长歌。”
顾写意这名字是不能用的，人说盛世长歌，他顾写意能多活一世，便要为大雍造一场盛世长歌。
有宫女走至门前，道。
“殿下，水烧好了。”
顾承欢摆手示意宫女退下，而后小跑到内室，拿出自己一套衣物，抱给了顾长歌。
“你先去洗澡，洗好我给你上药。”
顾长歌接过衣物，向侧室走去。
他曾不止一次被顾承欢拉来救治，对他所住的栖鳞宫很是熟悉。
浴桶八成满的水，冒着热气袅袅升至上空。
顾长歌褪去血衣，将身体埋入水中。
清澈的水，在他进入瞬间，升起无数红线。
顾长歌咬着牙将身体洗干净，自浴桶走出，当他不小心低头看到自己双腿之间，内心一万只草尼玛飞奔而过。
这一世，她竟还是个女人！
上一世，她做了一辈子假男人，半辈子真皇帝，为了大雍社稷稳定，临死都没留下个血脉，没想到这辈子竟然又是个女人。
这让顾长歌不禁沉思起来。
为何她是女子的事无人发觉？
想了许久，她才自混沌的五年摸出一点线索。
她这一世的生母是舞姬，因皇帝喝酒被误宠幸，这才有了她。
而她生母自从发现有了她，便躲入了冷宫，直至将她抚养到一岁半，才被人发觉。
她先是被皇后的人发现，没等见到皇帝，一岁半的她便被打的险些丢了性命。
而后没等见到皇帝，便有皇帝身旁的内监传话，说并不记得有此事。
皇帝不认她，皇后在得知此事后，正巧身怀有孕，也不知是气她生母的存在，还是皇后身子骨不好，还没满三月的龙种，凑巧没几天就掉了。
这才是为何她明明是龙种，却被人喊成弃子，人人可欺的来源。
既然人人当她男子，这种处境她也只好装作男子了。
想清楚后，她换好衣服，披头散发的走了出去。
顾承欢没想到她会洗那么久。
穿了自己衣服的顾长歌，缓缓走来，清爽了许多，可面部依旧布满了无数新旧伤疤。
让顾承欢奇怪的是，她何时眉心有了朱砂痣？
那朱砂殷红若血，在她眉心中央，米粒大小，近看却是水滴模样。
顾承欢不禁问道。
“你以前脸上也有痣？”
顾长歌倒是不记得自己有没有。
混沌的那五年，她能活就是奇迹，整日一身血，哪知道自己脸上有没有痣。
所以她并未回答。
顾承欢倒也不在意这些。只是觉那朱砂痣红的惊人，让他有些心底生出些奇异之感。
他将顾长歌拉到榻前，打开药箱，将她身上之伤，上了一层药。
当看到她几乎露着骨头的手，眼有些湿润，拿了纱布，将一只手缠成了猪蹄。
顾长歌看着自己的手有些发愣。
举起手放在自己眼前，看了看红了眼的顾承欢，又看了看手，选择了沉默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