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诶！”清墨远远应了一声，放下笔就进去拿茶壶，添茶。
不过一杯茶的功夫，常嫣就又开始看药方了。
江锦白在一边坐着，用眼神细细描摹常嫣的脸。
他似是第一次认识常嫣一般，从前的算计与利用在这一刻，竟不知为何被心里忽然出现的东西，踩了一脚。
“嫣儿，你……”
“嘘！”常嫣竖起一根手指，“我在忙。”
江锦白“哦”了一声，垂下头，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娘子。
常嫣心里都要乐开花了，看着这些没什么新意的方子，都多了些耐心。
“要不，你还是先回去吧。”常嫣拍了拍身侧那厚厚的一摞方子，“你也看到了，我现在很忙，没有时间招呼你。”
江锦白皱了眉，“可我好不容易才哄好你的，我想与你在一处。”
常嫣小脸一板，“阿白，你是王爷。”
江锦白明白常嫣的意思。
他是王爷，应该有自己的差事要办。
可问题是，父皇只看在他那死去的亲生母妃的面子上，随意给他封了个王，并没有准许他入朝听政，也没有给他安排事情做。
他名义上是个王爷，实际上，和做皇子时候没什么区别。
甚至处境比做皇子时候还更加尴尬了。
至少做皇子时，大家都没有政务要处理，只要每日一同去读书就可以了。
那时他虽然不被重视，但也不算太难看，毕竟父皇的皇子不少，被重视也就那几个，其他的都是一样的。
可现在，他被封了王，在宫外有了自己的王府，不能跟着兄弟们一起在宫里读书了。
其他封王的兄弟，都有自己的差事做，只有他整日无所事事。
外人都说他无心政务，只想做个闲散富贵王爷。
可只有他自己知道，他是有野心的。
他并不甘心只做一个闲散的富贵王爷。
他想做那至高无上之人，他想让世人都对他俯首称臣。
他也想有自己的差事做。
常嫣并没多说，看江锦白的脸色便差了许多，见好就收。
“阿白，你虽然没有差事，但你做王爷的，这天下百姓都是你的子民，你总不能什么都不做，却受着百姓们的供养吧，如此，你能心安吗？”
她起身行至窗前，推开窗户。
窗外是行色匆匆的人群。
她朝着江锦白招手，“阿白，你看。”
“他们都是普通人，是贩夫走卒，甚至那边的乞丐，他们都在各司其职，阿白总不至于连这些人都不如吧？”
这是江锦白第一次认真看街上的百姓。
他们之中，很多人的衣服上打着补丁，为了一文钱和旁人扯嘴皮子。
还有那街角，拄着棍子拿着破碗乞讨的瘸腿老人。
他们都在努力的供养着自己。
而他，身为皇族，身为王爷，有着比天还高的志向和野心，却连这些平常他都不会正眼看的贩夫走卒都不如？
“我……”
将江锦白的神色尽收眼底，常嫣心底觉得好笑。
原来，同样的手段，用在他的身上，他也无从招架啊。
上辈子，江锦白大事将成时，常嫣总是被他贬低，说她行事粗俗，说她不懂规矩，说她处处都不如那些官家小姐知书识礼。
常嫣开始怀疑自己，开始学着那些官家小姐的做派。
但她本就是商户女，十几二十年都是这样走过来的，骨子里就是这般模样。
对于官家小姐那些做派，也只能学了个四不像，江锦白又说她东施效颦邯郸学步。
总归，在江锦白的眼里，她处处不如人，只会给江锦白丢脸。
再后来，她自己也就不愿意跟着江锦白在外边行走了。
到死，到大火将碧倾宫付之一炬时，她才恍然，那一切都是江锦白的手段。
打压她，贬低她，让她自惭形秽。
若她当真如同江锦白所说那般不堪，江锦白又如何会在最初那般猛烈的追求自己？
若她当真那般不堪，那么最初比她还不如的江锦白，又是如何的不堪？
在想明白此事之后，常嫣就曾经幻想过，有朝一日，也定要让江锦白感受被这样对待的滋味。
没想到，报应来的这么快。
她继续说：“你应当与你的兄长们多学习。”
“比如太子，他这人虽然嘴毒了一点，但不管是学问能力，还是处事，都是不错的。”
江锦白的脸又是一白。
常嫣的嘴角差点压不下去。
她在江锦白身边十年啊。
对江锦白的脾气秉性，她再清楚不过了。
江行，是江锦白最忌惮的人了。
江行彻底惹恼了皇上，成了废太子时，江锦白已经崭露头角，颇受皇上重视。
可每次他做了什么事，总有人拿他和江行做比较。
偏生他除了那一颗与自己的能力并不匹配的过于膨胀的野心，当真处处都不如江行。
旁人不知道，常嫣确实很清楚。
江行，是江锦白心底不能触碰的刺，碰一下，他就疼一下。
“我，当真处处都不如太子皇兄吗？”江锦白颤着声音问。
常嫣心底冷笑，到底还是年轻啊。
上辈子他听到有人说他不如江行时，可是发了好大的脾气，摔了好些东西，后来还找机会将贬低他的人除掉了。
当时常嫣在身边好言相劝，愣是在他诸多不如江行的地方里，扒拉出来一两条优点来宽慰他。
但这辈子，常嫣并不想劝他。
“你不必气馁，他还比你大了好些呢，你到了他那个年纪，也会有那样的能耐的。”
江锦白神色更加颓废了。
“太子皇兄只比我大两岁。”
“他早在十四岁还未弱冠时，就入朝听政，帮父皇处理政务了。”
江锦白呢？
“我今年都十六岁了。”
这样比起来，就连常嫣这个和江行总是针尖对麦芒的，都不禁在心里感慨，江行此人，果然是个妖孽啊。
“那也没关系，你也不一定非要比太子更厉害啊，他以后可是要继承大统的，你只要做个王爷就行了。”
江行，继承大统。
而他，只能是个王爷。
“这天下的大事，自有皇上和太子去操心，你只要做好你身为王爷该做的事情就行了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