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语柠看着这一幕，伸手，妖丹飞落在自己手心。霍炜看向她：“你骗我？”顾语柠握住妖丹，看向两人：“我知你们人类贪婪，只是小施手段，若你们不害我涂山一族，她何苦变成现在这样？”“霍炜，你护了这蛇蝎女子，护了这些愚蠢大恶之人，却屠我一山良善之妖，你言修道，可天下何道是除善扶恶！”...
话落，洞中百姓忽然恢复自由，纷纷往洞外逃窜。而此时，林婉却凄厉惨叫，就看她体内妖丹忽然离体。失去妖丹的林婉，生命顿时枯竭，黑色长发一寸寸变得雪白，瞬时变成一白发老妪。“不不不……”林婉看着那血色妖丹慢慢悬浮于空中，疯了一般起身，想把妖丹重新夺回来。只是还未碰到，就被金丹力量弹开。她狠狠撞在壁上，吐出一口鲜血，瘫倒在地。霍炜见状，忙飞至她身边，护住她的心脉：“婉儿。”顾语柠看着这一幕，伸手，妖丹飞落在自己手心。霍炜看向她：“你骗我？”顾语柠握住妖丹，看向两人：“我知你们人类贪婪，只是小施手段，若你们不害我涂山一族，她何苦变成现在这样？”“霍炜，你护了这蛇蝎女子，护了这些愚蠢大恶之人，却屠我一山良善之妖，你言修道，可天下何道是除善扶恶！”霍炜薄唇紧抿，手中长剑还滴着她的鲜血，血色灼痛了他的眼，却仍道：“保苍生乃我昆仑之责！”顾语柠眸色一凛，握着妖丹的手心泛出红光：“谢仙师果真一身正气！我这颗妖丹，已修至半仙，我今日摧之，自陨于此，而你——戮仙灭道，休想再得正果！”言罢，她催动妖力，将手中妖丹寸寸捏碎，金光乍裂。霍炜脸色大变，飞身上前阻止：“住手！”可妖丹刹那粉碎，他眼看着顾语柠倒下，手中金丹碎片被风吹散。一块碎灵落在他跟前，立时泛出红光，将他阻在原地。而后一道光影闪现，无数画面残影出现在他眼前。前世种种，皆在脑海中浮现。眼前男子与霍炜生得一般无二，只是一身白袍，灼灼似月。画面中还有顾语柠出现，顾语柠拉着那男子的手，唤他：“南星。”霍炜顿时愣住了，回忆忽然回闪在他脑海中。前世他叫路南星，长安花灯节，初遇顾语柠，二人放灯游街，谈天说地，分外投缘。后来，他教顾语柠识字，带她游历山河。纵使他知顾语柠是妖，一毅然爱上她，护着她。只是顾语柠千年前渡劫重伤，一妖道趁势害她，众人拿住顾语柠要将她烧死。最后路南星以命相救，才让顾语柠逃出生天。路南星临死前，对她道：“等我，我一定回来娶你，来世，只要你穿着我送你的素雪流光裙，我便定能认出你，彼时，我们便成婚……”“哐当——”手中长剑掉在地上，他看向顾语柠，却见她缓缓闭了眼，身形已经开始消散。霍炜刹那间红了眼：“不！顾语柠！”他奔上前，耳边却在不住回响顾语柠的话：“记住，我叫顾语柠，锦绣的锦，大梦的梦……”那是他用生命爱护的女子啊！眼看着，顾语柠最后一缕身形消散，霍炜上前抱住她，却只拥住了一片虚无。“我是南星啊，顾语柠，你回来！”他吼得撕心裂肺，可回应他的只有山外猎猎风声。我是南星啊，可是，她听不到了。她便如她的名字一般，锦绣华梦，绚烂如斯，却不过南柯一梦。
而他竟亲手害死了她，明明前世，是他拼了命才将她救回来的啊！“天意弄人啊！”他喃喃出声，看着地上的长剑，上面还沾着她已然干涸的血迹。霍炜恍然站起身，将倒地的东西扶起来，将洞中清理干净。...
顾语柠走的那天夜里，黑沉的天空下了一场大雪。太华城中一片雪白，人们生活如旧，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。涂山一片寂静，山中精怪死的死逃的逃，这里已经是一座空山。哪怕一场大雪，也掩不住山上焦土。霍炜颓坐洞中，里面早已是一片狼藉。他心中很清楚，顾语柠妖丹已毁，身形俱散，回不来了。而他竟亲手害死了她，明明前世，是他拼了命才将她救回来的啊！“天意弄人啊！”他喃喃出声，看着地上的长剑，上面还沾着她已然干涸的血迹。霍炜恍然站起身，将倒地的东西扶起来，将洞中清理干净。一切好像都恢复了从前的样子，就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。只是在地上捡起一件衣袍时，他的手还是止不住颤抖。顾语柠曾说要帮他做几件衣裳，如今衣裳还没有做完，人却已经不在了。他紧紧抱住那件衣衫，上面似乎还有她残留的温度。洞中寂静的可怕，天地间似乎只能听到他一人的声音。霍炜无法想象，在顾语柠当年失去他之后的千年中是如何过的。她一定很孤独，却又执着的要等他转世，迟迟不肯升仙。好不容易等到了他，可是他却没有认出来她，她说的对，是他食言了。“顾语柠，明明说好了的，只要你穿上一件素雪流光裙，我一定会认出你来的，可我没有做到，我把你忘了，我怎么能将你忘了呢！”霍炜拿着那件衣衫，终于再忍不住落泪。洞府之外，寒风凛冽，伴着一个男人的哭声，如一匹丧偶的孤狼在月夜孤鸣。说是渡情劫，霍炜曾以为，找个凡人女子渡情劫是天经地义之事。可是他不知道，情劫乃是天命安排下的，他的情劫，从头至尾，只有一个顾语柠。顾语柠走了三日了，这三日霍炜在洞中待着，寸步不离。世间之大，可唯有这里，还留着顾语柠的气息。他既能转世，那顾语柠也能转世，她能等他千年，那他便可等她万年！“师兄！师兄你在哪？”谢长吟的声音忽然远远响起。霍炜眼神微动，却没有应声。半晌，脚步声传来，谢长吟在洞府中找到了他。只是见他一身狼狈，谢长吟大惊不已：“师兄，你没事吧？师父让我下山祝你！”霍炜靠坐在石壁上，恍若未闻。谢长吟有些着急：“师兄，那狐妖已经修至半仙，你错手杀她，有损仙道，为今之计，只有去寻灵山仙师，让他帮你渡化。”可霍炜只愣愣看着他，苦笑道：“长吟，她说的对，我护了苍生，没护住她，大恶之人，与大善之妖，我们为何除善扶恶？”所谓苍生，又何为苍生？莫非只有人为苍生，岂不知世界万物皆是有灵，人有恶者，妖有善者。岂能只因妖强人弱便枉顾妖灵！“可……”谢长吟一时哑然，沉吟半晌，只得道，“师兄，别想这些了，我们还是早些去灵山吧！”霍炜摇头：“我哪也不去，就在此处等她回来。”
本来他以为，霍炜今生道心坚定，一定能斩断与那狐妖情缘，不曾想，变成这般模样。四季轮替，涂山上总会看到一白袍身影，年年种树植草，终将一片荒山种出四季。山中这几年也陆续有不少生灵落脚，一切仿佛都回到从前模样。...
外面寒风刮过，洞里只能听见一阵呜咽之声。第二日，谢长吟睡醒，洞中已经空无一人，只听见洞外有声响。他走出洞府，便看见霍炜将山中被烧死的枯木杂草清理出来。“师兄，你这是做什么？”谢长吟走上前，想阻止他。他师兄乃是未来要接手昆仑山的人，怎能学樵夫在此伐木种田！霍炜并不理会，只是淡淡道：“若顾语柠回来，看见涂山生灵涂炭，定然会不开心。”谢长吟眉头紧蹙，终于有些忍不住了。他拉开霍炜怒道：“师兄，你是被那狐妖迷了心智不成？她只是你一情劫，只要过了这情劫，你便能成仙，才能得大道，护众生啊！”狐妖这样的字眼，像针扎在霍炜心头，隐隐犯疼。从前，他总说人妖殊途，可苍生为道，万物存在都是天理，妖能成仙，人亦能成仙，仙也能成魔化人。天道轮回，分明万物共通，根本没有殊途之分。可他倒如今才明白，他口口声声替天行道，却忘了，没有人能替天，更无人懂天道。“长吟，你走吧，不用管我。”霍炜也不想再起争执。可谢长吟却是气得脸色发红：“师兄，你可记得师父说过，如若此次渡劫不成，你便万劫不复！”霍炜背影微怔，却是笑了，跟着眼眶也微微泛红。他沉沉叹了一口气，看着谢长吟，却道：“我不怕万劫不复，只怕等不到她回家。”“若不为仙，以你我凡人寿命，等她转世，便是等到死都等不回她！”谢长吟说完，看见霍炜脸色一白。是啊，他如今凡人之身，不过几十年便会老死，再入转世轮盘。并非他霍炜怕死，而是他怕他死后喝过孟婆汤，过了奈何桥会再将她忘了，若是来生再见，他没认出她来怎么办？见霍炜脸上有所动容，谢长吟才接着道：“哪怕妖只百年一转世，你我肉体凡胎也活不过百年。”沉默良久，霍炜动了动身子，才无奈道：“且在容我几年，等我将这涂山休整好，便依你。”谢长吟从未在霍炜脸上见到过如此神色，心中亦是不忍。他下山之前，师尊便同他说了霍炜与那狐妖前世今生。本来他以为，霍炜今生道心坚定，一定能斩断与那狐妖情缘，不曾想，变成这般模样。四季轮替，涂山上总会看到一白袍身影，年年种树植草，终将一片荒山种出四季。山中这几年也陆续有不少生灵落脚，一切仿佛都回到从前模样。可是，洞府的主人，却一直未曾出现。这一日，霍炜从洞府中走出来，看见一只狐妖愣愣站在门口，眼圈泛红。这狐妖，他还记得，是当年随在顾语柠身侧的小红狐赤珠，曾帮他找回过失踪的新娘。只是晃眼间，这红狐也已经修成人形了。可赤珠看见他，脸色顿时一变，转身就要离开。霍炜心中又喜又惊，这红狐是顾语柠召灵之狐，她若活着，就意味着顾语柠未死！“等等！”他出声叫住她。赤珠顿住脚步，愤愤看向霍炜：“怎么？谢仙师想杀我，斩草除根吗？”霍炜眸色一怔，脸上闪过一抹黯然：“赤珠，当年之事我不欲辩解，只请你告知顾语柠下落。”提起顾语柠，赤珠眼尾一红，却是怒道：“你竟还敢提我主，当年就是你亲手杀了她！”若不是她刚修成人形，不是霍炜的对手，她恨不得将眼前之人除之而后快！闻言，霍炜脸色一白，半晌说不出话来。是啊，当年是他亲手杀了她的。他夺她妖丹，让她法力尽失，后又一剑刺穿她心口，纵使神仙也难活命。霍炜开口，只觉喉头有些干涩：“只要你告诉我她在何处，我定然救活她，到时，她便是杀我，我也认。”可赤珠闻言，眼角便泛起了水珠：“这些年我寻遍人界，也未曾寻到我主一缕残魂，想必……是在九幽之下。”黄泉之下，奈何桥畔便属九幽。九幽之地，皆是孤魂游荡之地，心中有执念者，便会在此徘徊，不愿转世。可黄泉之地，只有死人，厉妖或神魔可入，普通凡人入黄泉便寿元尽。霍炜眼中升起一丝希冀：“那便下黄泉！”
他不欲多想，如今，他只想寻到顾语柠。两人找到仙师殿中，殿里却是空空荡荡，一个人也没有。正疑惑间，一小道童跑上前，手中拿着两只瓷瓶。见到二人，小道童行了一礼才道：“二位来意，仙师已然知晓，只让我将此瓷瓶之一交给二位。”...
凡间初春四月，涂山已然恢复峥嵘之貌，山间又有不少狐族重回此地。霍炜施法封住洞府，同谢长吟一同往灵山去。灵山仙师乃道家成大道者，与昆仑道者如出一辙。此山金光普照，山下却有小妖据此修炼，小妖朝闻道法，夕听暮钟，竟能与山下村民相安无事。霍炜见此情景，心中却闪过一丝悲凉。若是涂山生灵与太华百姓如此，又岂会有如今局面？“道渡众生，以教化为先，苍生有灵，善恶原本，便无人妖之分。”一旁的谢长吟有些不解：“师兄，你在说些什么，妖怪入世，扰乱人间便是不容，就算是善妖，六界也该有秩序才行。”霍炜眸中一暗，他修道多年，本以为已经参透大道，可如今，他又分不清了。前世他为路南星之时便说过，修道之人，皆是虚妄，其实最不懂人间大道的便是这些人。如今，他确实是修得越发糊涂了。他不欲多想，如今，他只想寻到顾语柠。两人找到仙师殿中，殿里却是空空荡荡，一个人也没有。正疑惑间，一小道童跑上前，手中拿着两只瓷瓶。见到二人，小道童行了一礼才道：“二位来意，仙师已然知晓，只让我将此瓷瓶之一交给二位。”只见两只瓷瓶一只青玉色，一只丹褐色。“这青玉瓶中乃濯心丸，服此丸者，除杂念，斩七情，可臻上善若水之境，成仙得道。不过，再无六欲七情。”小道童话才刚说完，一旁的谢长吟便道：“对，我们便是要这青玉瓶！”可话一出口，霍炜便皱了眉：“敢问这丹褐瓶中何物？”小道童这才又道：“此中乃灭道丹，一粒可令人长寿万年，出六界，入黄泉不损命根，然万年之后，身陨其道，再无来生转世。”霍炜没有片刻犹豫，接过了丹褐瓶：“便要这灭道丹，多谢仙童。”“师兄，你疯了！这昆仑山你不要了吗？大道你不修了吗？难道你真要为一女子做出此等糊涂事！”谢长吟急道。“长吟，前世，她便是我的道，今生亦然。”谢长明握着手中瓷瓶，心中却是欢喜。有万年时间，足够他等待，也足够他去寻她了。离开灵山，谢长吟一气之下回了昆仑。而霍炜毅然服下灭道丹，寻去黄泉。黄泉幽冥道，长八百里，四下黄沙漫天，阴风呜咽。八百里黄泉聚众生魂灵，与茫茫孤魂中寻一人，如海底捞针。霍炜看着往来孤魂，徒行八百里一个一个去认，只是茫茫黄泉，无一人像顾语柠。黄泉每日有新魂来，有孤魂走，他每日寻，每日找，黄泉十年未有一得。他孤身矗立幽冥道，看着人来人往，却忽然想起。那日长安灯会，顾语柠拉住他走进人海，还笑着对他道：“你信不信，我只需一眼一瞬，便能在千万人中寻到你。”他是信的。可如今，他就在人海中，为何她不来寻他？或是她还在恼他恨他，所以故意在躲着他？“这位公子，你并非亡灵，何故在我黄泉晃荡十年，至今不肯离去？”一白发老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。霍炜转身，见那老妪一身素衣，却气度非凡，他行礼只道：“寻妻十载，未有所得。”那老妪听罢大笑：“妻？你可知人间一日，黄泉三年，你在人间磋磨数年，黄泉已过万载，她便是没有投胎，也早不记得你了！”他浑身一僵，愣在了原地：“怎么会……”“六界亡灵皆要从我这黄泉道上过，人间一日便要死那么多人，我这黄泉的时间若不比六界快些，我这孟婆汤熬这一条忘川也不够他们喝的！”老妪佝偻着背，从他身边走过。霍炜一怔，这才反应过来，忙上前道：“敢问仙者可是这黄泉之主孟婆？”老妪也不否认，只看了他一眼，才沉声道：“上一回，你从我这奈何桥上过，说心有挂碍之人，此生可是与她在一处了？”霍炜眼中黯然，一时答不上话。老妪也不多问，只道：“孟婆汤为世人除恶，渡前世万苦，你饮过它，不记得也是常事，走吧，我带你去寻她。只是，她能不能记起你便不好说了。”
“你看她，又在那等了，孟婆都还未布汤便开始守着了，也不知是生怕错过了谁。”一幽魂指着桥边一人影道。一旁的幽魂也是连连点头：“听人说啊，都等了万年了，以前我倒也见过执着的，最后等得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，最后还不是饮了孟婆汤投胎去了，她怎的还不走？”霍炜循着视线看过去，只见桥畔背坐着一穿着青衫的女子，背影纤弱，只一头银发甚是惹眼。...
孟婆进孟婆庄，老妪之身便变成绝美妙人之姿。她轻挥手，一卷竹签便飞到了霍炜跟前，竹签尾部有一红标，写着一“妖”字。“你写下她的名字，我便能寻到她。”霍炜微愣，施法写下“顾语柠”二字。孟婆收回竹签，看了一眼那名字，却是摇头：“名字极美，只可惜，锦绣大梦终是一场空啊！”霍炜眼神一紧：“仙者此言何意？”“时也，命也。”孟婆变出一卷命书，看了一眼，才道：“她在九幽道，奈何桥畔。”霍炜便什么也顾不得，告谢便匆匆赶往奈何桥畔。孟婆看着他远去身影，眼神讳莫如深：“孽缘，如之奈何呀！”九幽道，奈何桥畔。霍炜赶到之时，奈何桥旁只有寥寥数人。“你看她，又在那等了，孟婆都还未布汤便开始守着了，也不知是生怕错过了谁。”一幽魂指着桥边一人影道。一旁的幽魂也是连连点头：“听人说啊，都等了万年了，以前我倒也见过执着的，最后等得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，最后还不是饮了孟婆汤投胎去了，她怎的还不走？”霍炜循着视线看过去，只见桥畔背坐着一穿着青衫的女子，背影纤弱，只一头银发甚是惹眼。他的心狠狠一颤，脚步每上前一步，都觉沉重万分。“顾语柠。”他轻唤一声。可那背影只是顿了一顿，并未回头。霍炜走到跟前，彻底看清眼前女子容貌时，心中惊喜万分。他轻轻拉住顾语柠的手，可顾语柠却触电一般缩回手，一脸莫名地看着他：“你是何人？”霍炜浑身一震，心却一下沉入谷底。他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，问道：“顾语柠，你不记得我了？”顾语柠微微蹙眉，摇了摇头：“顾语柠又是何人？”果真，正如孟婆所言，她已经不记得他了。无论人，还是妖，记忆总是有限度的。人可以记住几十年前的人和事，可若是经逾百年，也会逐渐忘记，妖亦是如此。凡间一日，黄泉三年，如此算来，顾语柠在黄泉已经徘徊上万年了。许多事，她已然忘却，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不曾记得了。霍炜紧攥住双手，生怕自己太激动会吓到她。他勉强挤出一个笑来，才道：“你可记得自己是谁？”顾语柠愣了愣，摇头。“既然你都不记得自己是谁了，为何要苦守在此？”霍炜又问。顾语柠冲他浅浅一笑：“我在等南星。”霍炜怔在原地，半晌说不出一句话。好一会儿，他才敛住心神，抓住顾语柠的肩头：“顾语柠，你好好看看我，我就是南星啊！”闻言，顾语柠看向他，眼神细细从他脸上扫过，眼神却无丝毫波动。良久，她收回眼神，有些懊恼道：“时间太久了，我已不记得南星的模样了。”“你怎么能不记得我的模样，你仔细想想，我就是南星，你一直在等的南星！”霍炜不由红了眼，有些激动。顾语柠有些莫名，看着霍炜却是摇头：“你不是南星，南星像月亮一般温柔，他看我的眼神像天边星辰，璀璨夺目。”霍炜有一瞬间的无力，他找她都要找疯了，哪顾得柔情似水。他深深吸了一口气，又挤出一个笑来：“我不是南星，但我是霍炜，你记得吗？”“谢，决，明。”顾语柠缓缓念着这个名字，身体僵了一瞬，许久她才点点头，可眼中却划过一抹痛苦。霍炜一喜：“记得就好。”可顾语柠推开的手，一字一句认真道：“但你不是霍炜。”“我如何不是霍炜？你不记得我了吗？”他眼中希冀。顾语柠却是又点头：“我记得他，虽然我已忘了他的容貌，可我知道你不是他，他从不会待我如此温言悦色。”他从不曾待她温言悦色。
不知怎么，霍炜心口只觉心酸。这黄泉百里，万鬼横行，她又孤苦万年在此等他归来。等到她把自己都忘记了，却还记得他的名字。等到她把他的模样都忘了，却还执着地念着路南星的好。...
有一瞬，霍炜从未觉得自己如此混账过。背信忘誓是他，愚蠢顽固是他，自私冷漠也是他。他自问心怀苍生，得行大道，可原来，他却只懂如何伤害自己挚爱之人。霍炜忽然抓住顾语柠的手：“你不记得也无事，我带你走！我们回家，我都可以细细说与你听。”顾语柠甩开他的手，愠怒：“我还要等南星！他是凡人，千年一转世，我很快就能等到他了。”不知怎么，霍炜心口只觉心酸。这黄泉百里，万鬼横行，她又孤苦万年在此等他归来。等到她把自己都忘记了，却还记得他的名字。等到她把他的模样都忘了，却还执着地念着路南星的好。等到她把时间都忘了，却还不知春秋地一直枯等。他红了眼眶，轻轻将顾语柠搂进怀中：“顾语柠，跟我走吧，我知道南星在哪里。”顾语柠身子一愣，没有推开他，却问得小心翼翼：“你真的能找到南星吗？”“嗯。”霍炜拉着她起身，牵着她往回走。他们穿过人群，一如当年长安灯会，她拉着他越过人海轻吻他。孟婆庄外，一盏孤灯亮起，四下无人，只孟婆孤身坐在庄外。霍炜牵着顾语柠上前：“仙者。”孟婆回神，看了他一眼，又细细看了顾语柠：“原来你便是他要寻的妻子，你在黄泉等了万年，也算是陪我最久的亡魂了。”顾语柠冲她微微笑道：“孟婆，我还未等到南星，是此人说要带我去寻他。”孟婆看向霍炜，眼中意味深长，顿时明了。她亦心知谢长明此来所为何事，便冲顾语柠道：“如此也好，你且在这等着，我与这位公子有事要说。”顾语柠点头，万年痴等中，她变得寡言，也变得有些木然。庄内。孟婆进门便直言道：“她如今不过一缕残魂，少了几魄，再无法修复，若你将她带回人间，她的寿命也极其有限。”这样的结果，霍炜心中是有数的，残魂返阳，乃逆天而行，最多只能陪他几月。霍炜眼神一暗，却是问：“若我陪她，一直留在黄泉，又如何？”孟婆却是摇头：“你服下灭道丹，便应该知道，你已然没有转世来生，仅有的寿命虽有万年，可比起我黄泉永存之道，也不过沧海一粟。”她顿了顿，又道：“若你们留在黄泉，也不过人间几年罢了，万年后你死了，便只有她一人留下，想必她又要等个万年，或者，等到最后，变成我黄泉一朵彼岸花。”黄泉万年，只能伴着幽冥道上游魂黄沙。虽是时光漫长，可正如孟婆所言，万年之后，他死了，那便又只剩得她孤身一人了。如此，她便又等上万年甚至更久，他于心何忍。霍炜眼神一凛：“我想带她回人间，还请孟婆成全。”孟婆轻叹一声，却是唏嘘：“残魂重返阳间乃逆天而行，我本不该相助，但她执念太深，入黄泉万年不愿轮回，何况她如今只剩残魂，轮回也只能再世投胎化狐。”能活着便已是足够，其余的，霍炜亦不敢奢望。“多谢孟婆相助。”踏出孟婆庄前，霍炜分明听到孟婆嘱托：“你们时间有限，人妖殊途，天命并不同归，结局早已命中注定。”何为命，何为因果？为何世人皆道人妖殊途，若真能殊途同归亦未可知。霍炜暗暗攥拳，他舍仙途，废转世，偏要同天命一争！就如当年顾语柠所言，偏要与他殊途同归。那如今，他亦以命相陪！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