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晨四点，距离案发两小时后。
路遥他们管学校借了个地儿，当临时审问室。
一个十平米左右的地方，原是杂物间，后来让教导主任改成了一间小型会议室。
四米多长的桌子两端，一头坐着老金和路遥，陈茜则是被派去安慰受害者家属。另一头坐着的是一名身材瘦弱，戴眼镜的男生。
男生看起来有些紧张，不停地推着鼻梁上的眼镜。
“我叫林牧，是医学检验大二的学生。”
老金直截了当：“你跟死者是什么关系？”
“是我学姐。”男生顿了顿，又说：“也是我女朋友。”
路遥点点头，说：“知道为什么找你来么？”
男生摇头沉默。
老金见状，激动的一拍桌子：“你给我老实交代！有目击证人见到你跟死者进了小树林，半天没出来，你们干嘛去了？”
这一拍彻底把男生吓醒了一般，哆哆嗦嗦的，脸色发白。
“我们，我们去约会去了，警察叔叔，没干别的。”
“那李美云是怎么死的？”老金一脸不信，追问：“你又是什么时候离开的？”
林牧眼珠转了转，说：“我去呆了一会儿就出来了，可是美云她……她说还想在待一会，我就先走了。”
说完，男生咽了一口口水，又推了下眼镜。
话音落下，空气中静默的仿佛一根针掉下都依稀可见。
倏地，路遥站起身来，径直地走向林牧。只见他阴沉着脸，不发一言。连老金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。
可当路遥走到男生身边时，忽然停住，俯下身来，对着林牧耳边说了一句：“你换衣服了是吧？”
看似平常的一种询问，却叫林牧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，面露震惊。
不，他不可能。
“没，没有。”男生矢口否认。
路遥却微笑地伸出手，手指拨开男生衬衫领口，答案揭晓。
喷射的点状血迹悄然出现在眼前。
连老金都小小的惊了一下，不敢置信地看着路遥，妈的，这小子眼神儿这么好使？
林牧眼看瞒不下去了，嘴唇忽然颤抖起来，看路遥的眼神就好像再看催命的鬼。
“不，不是我。不是我杀的她！”
老金蹙眉，敲了敲桌子：“有屁就放，瞎嚷嚷什么？”
“真的不是我，警察叔叔，相信我！”他无助地看向老金，又看了看路遥，激动得仿佛要哭出来。
“那你告诉我，你们去小树林后都发生了什么。”路遥声音尽量平静的引导他，把手搭在林牧的肩膀上，重重的捏了一下。
又说：“请你诚实的回答。”
林牧疼的龇牙咧嘴，又不敢多说什么，低着头，被迫回忆起三个小时前。
月黑风高，松树被吹得沙沙作响。
两个年轻的身影钻到树林中，迫不及待地追求刺激，嘴里说着肉麻的情话，山盟海誓，地老天荒。
“你爱我什么，你又不了解我。”女生调笑着说出了此生最后的遗言。
几乎时瞬间，女人的胳膊就像是被人斩断一般，消失不见。伤口处不停喷着血，血溅了男生一身一脸，他惊恐地看着眼前一切，人都被吓傻了。
惨剧几乎发生在一瞬之间。
忽然，女生被一股神秘力量拖着走，像是有什么东西咬住了她的腿。
她痛苦的尖叫，反抗，挣扎。然而对那股力量来说，只是徒劳。女生用尽最后的力气扯住了男生的裤脚，脸上尽是哭泣着哀求。
她让他救她，她把最后活着的希望寄托给了他。
他不是爱她么，他不是可以为了她死么，他不是要和她一辈子么。
那股力量太巨大了，甚至连男生也被它拖着走。
他承认，他怕了。
她有求生本能，他也有。林牧想也没想的，一脚踹开女生拉住他裤脚的手指，连滚带爬的逃走了。
女生眼神绝望地看向他，张了张嘴，却没能发出声音。似乎在说：骗子。
男人都是骗子。
而就在他跑出树林的时候，或许是出于愧疚，林牧回头看了眼身后。只见女生的肠子被掏了出来，还有她的内脏，胃，或者是肾。
而女生早已没了气息，一双眼睁得大大的，头仰着不死心的望向林牧逃走的方向。像是以为他总能回来一样。
后来林牧描述了那股他所说的‘神秘力量’，像是一个怪兽，黑色的，有一双幽绿的双眼，它的爪子像狮子老虎般尖利，像是某种体型巨大的猎豹。
当林牧说完后，临时审问室内又是一段良久的沉默。
多年之后，路遥回想起这件案子，如果当时林牧没有说接下来的话，或许李美云的死，就能当作一件普通的野兽袭击而结案了。
可真相却永远浮不出水面，而那股古老的，神秘的力量就永远不会出现在世人眼前。他也就不会遇见她，那一生的羁绊，或许。
这是命中注定。
空气静默了一会儿，只听林牧低声说：“警官，你们相信诅咒吗？”
老金闻言，手指敲了敲桌面，狐疑重复：“诅咒？”
林牧点点头，神色平静地说：“有人诅咒李美云，所以她才死了。”
路遥挑眉，像是在询问。
“任晓晓。”林牧十分肯定地说：“我亲耳听见她在教室里说的，说如果李美云被野兽咬死就好了。可没过两天，美云就死于非命，这不是诅咒是什么？”
这一场审问持续了近一小时，晨曦的光照耀在窗棂上，路遥在窗前站定，沉默着抽烟。老金在他身边，也叼了根烟，可是没有点燃。
两人的目光都望向树林中的案发地点，阳光一点点渗透进去，驱散黑暗，却驱不散人心的恶。
“你信他说的诅咒？”老金看向他，路遥的身子一歪，头靠在墙上，疲倦的闭了闭眼，复而又睁开。
那双眼里时常有他读不懂的情绪，比如现在，琥珀色的瞳仁在阳光下闪烁着透亮的光，像宝石。
路遥勾起嘴角，低低一笑，声音沙哑地说了句。
“谁知道呢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