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满怀期待地拿着b超单子冲回我们的出租屋。

他说他今天会回来见我一面，再去执行任务。

我懂他身份的特殊，见不得人。

但我不怕，只要是那个满眼是我的周楠，再苦再累，就算没人帮我，我都可以一个人熬过来。

b超单里的小生命顽强可爱，即使只有豆大点，但我也能想象到他未来是个漂亮如我一样的姑娘，或是帅气的小伙子。

只要他们不跟我一般，出生就被人抛弃就行。

周楠肯定会很开心，他会把我搂在怀里，亲昵地说谢谢我，肯定会的。

时针转到中午两点，我已经做好一大桌菜，放在餐桌上热了又热。

我犹豫想给他打电话、发信息，可周楠嘱咐过我，没有急事不要给他发信息。

他害怕有心之人拿到他的手机，害我。他不想让我体验那些家属经历过的被折辱的遭遇。

我摁下手机关机键，静静地呆坐在小餐厅里，手指不停在b超单上摩挲。

未来会怎么样呢？孩子围在我们身边玩闹，他光荣退休和我一起在小城镇里享受时光。

‘哐哐哐哐’巨大敲门声将我带回现实。

肯定是周楠回来了。我抬手撩起散在额间的碎发，快步走过去，他知道这个消息会是什么样呢？

‘哐哐哐’门被大力敲响。我突然警惕起来，周楠说过，他敲门是三短一长。这是我们的暗号。他害怕我被有心之人找到，所以才跟我定下这个约定。

我凑在门口，想透过猫眼看人，可猫眼被门外的福字挡住，什么都看不到。

敲门声还在继续，门口的人似乎等不到，暴怒大吼，“何珊，快开门！我知道你在里面。”

粗糙带着狠戾的男声让我连想到被折磨致死的女性，浑身颤抖，我抵在门后，打开手机电话界面。外面是别人，要报警！要报警！

可是，如果我被人发现，那周楠呢？周楠是不是已经——

想到最可怕的情况，我瘫软地倒在地上，手指停留在按键上，迟迟按不下去。

门口的拍门依旧暴躁，一瞬间，我错误地想，世间那么爱我的人，都离开了。就这样吧！我跟他一起离开。

我失魂落魄，起身去厨房，呆愣愣地打开煤气灶，仍由难闻的味道蔓延，闭上双眼。

周楠，我来陪你了！不管怎么样，我们都一直在一起。

‘哐当’，门被人从外面打开，一群人嘈杂地闯了进来。

恍恍惚惚间，我看到周楠走近我，拉上我的手，将我背在背上，往外走。

我搂紧他的脖子，紧紧圈住。这样，我们就算不是一起走，你也能找到我！

周楠，我来找你了。

滴答滴答的声音在我耳间穿梭。是进入天堂了吗？

我睁开眼睛，木然打探这一片漆白。天堂原来是这样的？全白的世界，完全没有一点黑色。

“快喊医生，何珊醒了！”嘈杂的声音由远及近。

原来，我还没死啊！

医生一通检查后，跟守在我身前的男人说，“病人没事，辛亏抢救及时。”

我撇头，看向窗户，窗外一片湛蓝。我的周楠还在等着我，太晚，我追不上他的。

男人见我不想说话也没强求我，拉扯屋内的其他人走了出去，给我留下一室寂静。

好吃好喝过了一周，我才开始发觉不对。绑我的男人似乎并不打算折磨我，也不是出于折磨前的好意送我来医院。

在一次男人给我送饭时，我问出口，“你们到底是谁？”最初我很提防他的食物，后来却也无所谓。

男人悲凄地看我，眼眸裹了一层化不开的霜，“我是周楠的大哥，周山。”

手里握着筷的我，将筷子摔到碗里，跑下床，拽住站在床前的周山，双眼紧盯他，追问，“你是谁？”

“我是周楠的大哥，周山。”他不紧不慢地回我，似是看出我的不信开口，“周楠和你的事情是他留信告诉我和妈的。”

他从兜里掏出一封信。皱巴巴的黄色信封，可以看出收到信的人怎样气愤才会反复揉搓又舒展。

我打开信，开口是见字如面，展信佳。是一封很平常的家书，熟悉的字迹和信纸下的兰花记号，都在诉说写信人的身份。

我慢慢往下看去，这种信，每次周楠出任务就会给我写，然后让快递小哥送给我。我不解趴在他身上问他原因，他说，见到我就不会舍得给我递过去，害怕我怨他。

这是他们的遗书，每次出任务前就会写。而周山给我的信尾有周楠对我的交代：如果我没回来，将我攒下的十五万给她，一个小姑娘生活不容易，就说我爱上其他人，让她死心。

我忍不住，拽着信，恨不得把写信的人碎尸万段。他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，让我死心？难道短短三年的记忆不值得回忆吗？

抑制不住的泪珠在纸张中渲染开来，墨水随着水珠扩散开。我死命用病服去擦却也无济于事。

“弟妹，别哭了，哭多对孩子不好。”周山上前给我递纸巾，别扭地说着安慰人的话，“日子还得过下去，如今还有了孩子——”

孩子？对，我还要孩子？孩子是周楠给我的唯一寄托。可是，心好痛，好痛！周楠都不在了，孩子，又有什么用呢？

我手摸上小腹，孩子，是妈妈对不起你，下次，不要选我这样不负责任的人当妈妈了。

“我不会生下来的。”我抬头对上愕然的双眼，“我要去陪周楠，孩子——”我低头看肚子，里面有个小生命，才四周大，豆苗似的没什么存在感的孩子。“孩子就打了，好让他继续投胎。下次，可别在遇到我这不负责任的妈妈了。”

“不行！”门被轰然从内而外的往里推，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太婆冲了进来，不顾形象的嘶吼，”我的孙儿不能被你打掉！我就这一个孙儿！”

老太婆一上来就扒住我的双腿，跪在地上，当着屋内还有其他新搬来的病人面，给我狂磕头，嘴里喃喃，“你要死可以！但是我的儿子才刚去，我大儿子还没有生育能力，我就这一个孙子了！”

“我就这一个孙子，你不能把他打掉，我求你了！求你生下来吧！”她看我的眼神可悲可怜。

是啊，她只是一个想要孙子的老人而已！我不应该难为她的，但是我活着的希望也已经消失，我怎么能坚持下去这八九个月呢？

老人被周山搀扶无神地瘫坐在病床直对面的椅子上，我被解救出来。

我不敢上床，因为我真的看不得她这样为了孙子哀求到尘土里的眼神，我害怕我心软，更怕我将他生下来后，他无父无母无人爱护被人欺负。与其这样，不如不生他。

“弟妹，见谅哈！妈自从知道弟弟去了后，就有点精神不正常。”他叹了口气，不好意思的继续说。“妈也是想让我们老周家有后，刚才妈说的话是真的，我不能生育。”

一直孤独一人生活在外面，我对其他人的事都不感兴趣。他不能生育关我什么事情？那是他的事情。

见我没有反应，他继续恳求，“弟妹，我求你，生下这个孩子吧！”他扒在我的床边，我直勾勾看他，毫不掩饰地问，“然后呢？我去死，孩子喊你爸，你给他找后妈？”

可能被我面无表情吓到，又或是没见过我这样直截了当的话，周山低下头，手指绞在床单周边，声音不可听地呢喃。

本来就被这家人闹得烦，我没忍住气朝他吼，“是个男人吗？学学你弟，大点声说话！”

“我，我可以，娶你！”他羞得面红耳赤，支支吾吾地说，“我可以娶你的，我不动你，你可以把我当成周楠，只要给孩子上个户口，我不会有孩子，我待他会跟亲生子一样。”

他看我的眼神充满憧憬和期待，我不喜欢这样的目光，还在他弟死后出现这样美好的眼神，“不，不可能！这个孩子我不可能要！”

坐在对面的老太婆，听到我们的对话，缓过神，看我的眼神充满怨恨。再一次扑向我，这次不是我的腿，而是直冲我的头发。

“你个坏女人，叫你不要孩子，该打！如果不是我们山儿不能生育，要你的孩子有什么用？给那不要钱的人留血脉，学他爹一样出门不带回一点，有点钱就给你吗？”

老太婆揪住我的头发就打我，手下的劲是我从来没见过的重，有往死里打的节奏，但都巧妙避开我的肚子。

旁边的周山愣了片刻，恍若没想到，他妈战斗力如此爆表，直接扑上来殴打我这个孕妇。

周山把老太婆拉走，看她的眼神充满警告，而后冲我道歉帮我喊医生。

周山消失的空隙，老太婆又精神恹恹地呆坐在椅子上，我说什么她都不回我，只是愣愣地看向外面。

周山回来，看到我研究他妈，挠挠头，有些羞耻地告诉我，“妈之前想让楠回家，用了很多偏激的方法，装病把自己整出病了。整日疯疯癫癫有时候才会清醒。”

我若有所思的点头，周楠跟我说过，他对不起妈妈和哥哥。父亲早逝，一家重担都在哥哥身上，他又不能暴露身份，因此还间接害母亲得病。

本来，如果一切顺利。他说我们会结婚，他会退居二线，他会尽一切可能偿还母亲和哥哥。

但他回不来了。“楠儿，肯定希望你能好好的。”周山冒出一句话，我转头看过去，他自顾自整理背过来的衣物塞到包里，“楠儿，永远阳光开朗。就算你不要孩子，他也不可能希望你结束自己的青春。”

他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红丝绒盒子，递给我，“这是楠儿放我这的，我想着应该是他想送你的，就带来了。”

打开盒子，闪耀细碎的钻戒出现在面前。对啊，他说过回来就向我求婚。他那样明媚的人怎么会向我似的，一有困难就退缩？

“周楠的尸骨呢？”我伸手抹掉眼下溢出的泪水。“活见不到人，死要见尸！让我见一眼他。”周山被我问懵，整理衣服的手停在空中，支支吾吾的告诉我，“没有尸体。过来通知的人说是没找到，但联系不上了。”

“没有尸体？没有尸体！”我喃喃，我就知道，我的周楠是不死的野草。“他肯定还没死！他肯定还没死！他不会死的！”

我蹦起来的叫喊声吓到病房里的其他人，他们看傻子般悲悯地看我。

不管他们怎么看，我的周楠还活着！他绝对还活着！

周山匆匆收了东西，将我带了回去。一路上，我摩挲着红丝绒盒子，眼底都是周楠没死的喜悦。

他现在一定躲在世界的那块，等风声一过再来接我。他还在等我，我也要好好活着。

回到出租屋，因周山和他妈一起住进来，有些挤。不过，我不在意，他们活着死着我都不关系，只要我活着，我肚子里的孩子活着就行。

等周楠回来的时候，打开门看到我和孩子一直在等着他，他得多开心。

我正常吃喝睡工作，让周山有些恐慌。终于，有一天，他将我堵在厨房，“何珊，你最近怎么了？”

我调笑，将他推开，自顾自去收碗筷，“我能怎么样？好好活着，等着周楠回来找我。”

“可是，周楠他——”不好听的话我不想听，我故意将碗筷重重扔在水槽，驱赶他，“你可以带着你妈离开了，我可没空好吃好喝地招待你们。”

周山应下，在离开当天，他妈突然发疯抱住我的腰，跟小孩学的撒泼打滚，在小区楼下喊，“你是我儿媳妇，我凭什么要离开？我不走！我不走！”

周山上前拽，被她打走，用力扳却被他妈指甲划伤。老太婆年龄太大也不好动粗，周山摸着鼻子，无奈地求他妈别闹，被老太婆护士。

最后，无奈从背包翻出一笔钱塞给我，“妈，就拜托你照顾一段时间，等她想走，你给我打电话。”我摸摸钱的厚度，点头。

养孩子也需要钱，这笔钱来的正是时候！